27.具现
哈、哈、哈、咳咳......
如同肺部被绞住一样，心脏的震动声也比往常更加强烈，凯尔吐出一口粗气，紧了紧垫住后头莉泽臀部的手，以免在奔跑中滑落。
“凯尔，换我来吧！你的脸都青了！”
跑在稍前一点的爱尔温侧脸担忧道。恐怕真的如凯尔所说，在摧毁巨人的那瞬间，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尽管刚才并没有表现出异样，但被血染红的整件衣服和糟糕的气色足以证明他绝非处于能够背着人奔跑的状态。
“别回头！爱尔温！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对于自己的提议被驳回感到不解，甚至是不满，爱尔温心疼地嚷道，
“我可不是为了看你们死在这里才放弃那家伙而跟来的！”
“如果你我现在停下来，就真的回不去了！咳咳！呸！”
把如铁块般的血块吐出，凯尔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从现在起，什么也别想！别回头看，只需往前！”
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要回头看！什么也别想，只要抱着离开这里的决心！
这便是凯尔下达的命令。尽管没有说明理由，但其中却有着难以违抗的魄力。
“啊啊，明白了啦！不过拜托了，请不要————”
轰隆——————————
自身后传来的巨响强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走廊中数盏魔石灯也随之被震得粉碎，强烈的震动让凯尔下意识地用手臂掐紧了莉泽的身体。
“看来是起爆了。”
“出口就在眼前，别往后看！”
再度提醒跑在前面的爱尔温，凯尔预测了一下出口的距离。如果按照尤丽提供的地图指示，只要以现在的速度再跑不到一分钟就可以从监狱的南出口脱出了，只要在前面的拐口————
唔！
此刻，背上沉睡的少女有了动静，落在凯尔脖子上富有韵律的温热吐息开始染上了一抹急躁。
好宽的背......好温暖......小时候在外玩耍回家时，琴恩哥都会这样背着我......
脑海中浮现出了童年的光景，那时除了背着自己的琴恩哥，还有兄长文森特和一旁微笑的女性......
母亲？
“莉泽？”
“妈妈！是妈妈你吗！”
当凯尔发觉背后莉泽的异样则为时已晚，少女如休克般剧烈地挣扎起来，仿佛想要挣脱凯尔的臂膀。
“莉泽！别往后看！”
“妈妈！不要丢下我！妈妈！”
“莉泽！凯尔！”
同样发觉了异样的爱尔温终于忍耐不住往后看去，映入眼帘的景象差点让她停下了脚步，然而本能告诉她绝不能因此驻足。
这是什么！空间扭曲了！还有晃眼的白光......不，又有点像黑洞，就像书里面银河中心的黑洞那样，吞噬一切的巨口中，是成为其饵食的星点。而位于其中心的是————
女人？虽然看不见脸，也只有模糊的轮廓，但披散的长发和尔雅的身姿告诉爱尔温，对方是一位女性，严格来说，是女鬼？尽管爱尔温根本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凯尔！那是什么东西！”
“都叫你别往后看啊！咕，莉泽！你冷静点！”
“妈妈！妈妈！”
无视凯尔的警告，莉泽拼命地扭动身躯，如被下了魔咒，疯狂地想要扑入身后黑洞的巨口。
“还差一点！”
绕过拐角，从外面灌入的寒风已经向众人伸出了怀抱。
“到了！”
率先脱出的是爱尔温，而紧随其后的是————
“唔哦！”
凯尔的惊呼从背后传来，只见从背后滑落的莉泽的身影仿佛被吸住一般，消失在了黑洞的中心。
“莉泽！”
“你先走！这里由我来！”
毫不犹豫，凯尔刹停脚步，纵身一跃，紧随着消失在另一头的莉泽，成为了第二个被黑洞吞噬的“牺牲者”。
“莉泽！凯尔！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
爱尔温的哀嚎，已经无法传到两人的耳中了。
腐烂了。
这便是多米诺·波多斯坦对自己的种族的定义。
居住在次元狭间的日子看不见未来。这里的气候变化异常，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后一秒则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而这一切都只是存在于此地的现象，而非自然运作的产物，因为这里没有太阳，入夜了也没有星星和月亮。
如果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为争抢资源而发生战争，恐怕多米利昂两端的住民都会灭亡吧。于是多米诺把多米利昂所有的资金，甚至是自己的财产全都压在了设施的建设上。奇洛缇供暖系统的设计，运河的开凿，与另一相位间的传送点的增设......他几乎倾尽了自己的大半生，这一切都是为了种族的延续。
只可惜，他们早已腐烂了。
为了血统的纯洁，近亲生子导致了出生率的下降，奇洛缇城的居民一年比一年少。另一相位呢？混乱的管理与糟糕的居住环境导致了疾病的蔓延，其中最流行的居然是性病。
人们相信，只要有女神在，自己的罪过就会被原谅，总有一天女神会来拯救他们。然而实际情况呢？作为女神化身的圣女也只是朝虔诚的信徒们招招手，她又能做出什么实际的贡献呢？
过度的操劳令即将迟暮的老人精力憔悴，渐渐地，他开始看见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如白绢的银发，剔透如红宝石的血瞳，还有飘渺的身姿。多米诺的眼前不时会闪现出这样一位少女的身影，他最初以为是自己公务操劳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随着日子的推移，少女出现的频率愈渐频繁，而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一系列破灭的场景：袅无人烟的荒漠，破败的城市废墟，大火肆虐的房屋，以及万里冰封的荒原......无不是抽离了生命之源的死地。
这难道是女神的预兆？你是在告诉老朽一切终将会破灭吗？破灭的女神哟！
但是少女的幻影没有回答多米诺的问题，她血色的双瞳只映出了燃烧的火焰、纷飞的雪点与狂躁的风沙......
如果这便是预兆，难道老朽会坐以待毙吗？
终于，多米诺做出了决定。
他在协力者的提议下，囚禁了圣女。既然女神会引来破灭，那么只要控制住她就行了。
他在利塞贡监狱的地下建造了消解炉，用作精炼尸体来提取魔力的余渣。
而这些余渣的作用是——————
只要造出可以抵抗破灭的生物就行了！如果你是破坏者的话，那么就由老朽来担当创造者吧！
她们可以抵抗各种污染，因为她们本身就是余烬。她们有着超高的繁殖能力与欲望，为了平衡生态，只存在雌性个体。她们身体机能强大，头脑灵活，无论是怎样的环境都能迅速适应。
创造往往是禁果，当你品尝了第一口后，也许就会上瘾。即便是活过数载的贤者也不例外。
为了观察她们的成长，多米诺不惜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即使现在是“他”还是“她”，本人的认识已经模糊了。为了测试她们的性能，多米诺在多米利昂转移后的第一时间派出了第一批龙骑兵，并取得了丰硕的战果。为了将她们掌控在手中，多米诺把服从的烙印植根于她们的本能，并用血统的传递来束缚繁衍。
可这一切，已经无法满足日渐膨胀的欲望了。
既然老朽是创造者，那么老朽又与神有何区别？女神又何惧焉？不，破灭的女神，不也可以掌控在老朽的手中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白银的身段，那无与伦比的威严，那宏伟的魄力！迎面而来的银色巨龙从口中喷出紫黑色的炎弹。与其他龙族的炎弹不同，划破夜空的黑炎撕碎了龙巢巨兽由漆黑鳞片构成的外壁，包裹在内的黑色管状物暴露在了凛冽的寒风中。
确实的焦灼与疼痛，多米诺感觉迟钝的神经在这一瞬间被触发了。睥睨着盘旋于四周的背叛者们，狰狞的眼球锁定了近一半身躯覆盖了黑色鳞片的银龙。
女神......你们对老朽的女神干了些什么！污浊！那纯粹的身躯怎能被你们所玷污！
不可原谅！
龙巢的巨兽有了动作。扭动巍峨的身躯，锐可劈山的巨爪如同拍苍蝇一样，朝聚集在一块儿的龙群砸去。来不急脱离的龙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即被碾成了碎末。
这便是背叛的下场，造物主给予的“死”。扇动背部的翅膀，不是为了起飞，卷起的超强风压将前方的龙群如同碎屑般刮走，离得近的甚至承受不了而分崩离析。
只因为一个小妮子的区区空谈，这群道具就叛变了。终究是单纯的畜生，智慧看来是多余的，看来必须剥夺她们思考的能力。对，用压倒性的“恐惧”。
巨兽若可食日的巨口以最大的限度张开，噼啪噼啪的巨响震动着周围的空间，青蓝色的光芒从通往“食道”的黑洞迸发而出。巨兽四下的树木也被连根拔起，与纷飞的土石一道浮了起来。
道具只要再造就行了，不听话是因为她们有缺陷，需要重新调教。
唔嗯？？？
就在聚集于体内的能量要喷发而出之际，巨兽的身体竟发生了倾斜。等注意到连接身体与土地的黑色管道从左右两侧遭到切除时，本已锁定了前方龙群的射击轨迹已发生了偏离，青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霄，强行撕裂了大气层，多米利昂上空的云层瞬间蒸发并消失无踪，几乎震破耳膜的爆鸣甚至覆盖了神域的全土。
差点忘了这两只扰人的大苍蝇。以扎入土地的翅膀尾骨为支撑，巨兽稳住了即将倒下的身体，确认了造成失衡的原因，那是魔石机与人龙混血男子切裂底部管道而导致的结果。
就跟当年和愚蠢的女儿一起被群龙撕碎的男人一样，专门搞小动作来阻碍老朽。
裸露在外的黑色管道迸发出青蓝的妖光，密密麻麻的光弹如烟火般在夜空中飞舞。尽管看不见那个令人厌恶的男人，但体积较大的魔石机大概因为能量即将耗尽的缘故，被卷入魔力漩涡的手脚瞬间化作粉末飞散，已经无战斗力可言，更别说同样被卷入的倒霉龙族了。
仅仅三招，数分钟前还黑压压地围住巨兽的龙群已经减少至一半以下了。尽管她们仍旧以火球作为反击，不知疲倦地朝巨兽露出敌意的獠牙，但这又有何意义呢？谁会害怕击打在身上的小沙粒？其中包含的如电火花的疼痛感，估计是来自于那条银龙吧。
再度搜寻到孙女的身姿，令多米诺感到惊喜的是，银龙身上的黑色鳞片已在不觉间不见了踪影。虽然因为连续战斗的消耗，白银的身姿已不再矫健，但在月光照耀下的银色鳞片却美得令人合不拢嘴，只可惜先前紫黑的祸焰已追随脱下的黑鳞，褪去了黑色的外皮，恢复成了普通的火球。这也意味着在场的所有背叛者已经无法对巨兽造成任何的伤害了。
只有消灭她才觉得有点可惜，破灭的女神哦！难道你又要像上次一样背弃老朽吗？仅仅因为人之子的谗言？
呐喊着，巨兽再度开始积蓄体内的能量，第二发的魔力放射，恐怕没有敌人可以幸免了。
结束了，这个喧嚣的夜晚，你们成功地惹怒了老朽。
喷勃的凶光吞噬了夜空周围的一切，蒸发了所有挡道的人。
按理说本该是这样，然而————
？？？？？？？？？？
上涌至嘴边的魔力集束突然卡在了喉头，就像被什么力量揪住了尾巴，竟开始往下倒流！
这是怎么回事！维持身体的力量正在消失！不，在被抽离！
巨兽的惨嚎如惊天的爆破，震飞了不明发生何事的龙群。先是撑住地面的翅膀，再是硕大的臂爪，最后是原先作为产室的头部......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双方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但在场的所有人却捕捉到了同样的信息，那是老人最后的嚎叫，那不明含义的癫狂话语。
“消解炉被————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吸进去了！！！！！！！！！！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幻觉，所有人都产生了幻觉。逐渐崩坏的巨兽脚下，竟出现了无数的手臂，不，那是黑色的龙女胴体，她们宛若地狱的冤魂，争先恐后地沿着巨兽的下部爬上了它的身体，催促般地将它往下拽。
鬼魂是不存在的。如果有此认识之人，估计会在此地被修正三观吧。如魅魔般缠绕上巨兽的女体已经将除头部以外的身体摁入了地下的黑洞中，纵使巨兽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挣扎，也毫无作用。
“Origin！Origin！！！！！！！！！是你干的好事吧？？？？？？？？？你居然！！！！！！！！！你居然算计我！！！！！！！！！！！！”
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如咒怨般的私语停止了，在巨兽的痕迹完全消失在黑洞中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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